好像具体到某个时间,清楚其中的细节,就能增加爸爸去深圳的真实性,沈计雪就能说服自己一般。
陈显垂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他没办法面对沈计雪的脸,“深圳离我们这儿挺远的,写信可能得好几天吧,肯定能赶在我出去之前到的,肯定的,我肯定念完了信再出门。”
这么肯定,沈计雪不相信都不行,连陈显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真的。
“陈显,我给你添麻烦了。”
沈计雪轻飘飘的话语,让陈显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沈计雪什么都知道一样。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陈显的大手覆盖到沈计雪的手背,“我答应过你的,帮你找你爸爸嘛,说到做到,不麻烦。”
“陈显……你是个大好人。”
陈显觉得自己愧对沈计雪“大好人”的评价,他算什么好人呢,他跟沈计雪说瞎话了。
“我哪儿是什么好人啊,我就……”没什么本事,没什么成就,也帮不上沈计雪的忙,陈显低声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沈计雪没有说话,眼眶像是红了,可他很快闭上了眼睛,陈显来不及看清楚,只觉得手掌被沈计雪紧紧握牢。
电扇已经修好了,自己原本该回到隔壁的卧室休息的,沈计雪拉得这么紧,陈显不忍心挣开他,关了灯,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旁边的沈计雪忽然翻了个身,双手紧紧抱住了陈显的胳膊,额头抵在了陈显的肩头,没等陈显反应过来,肩头好像湿了一块儿。
沈计雪哭了。
黑暗中,陈显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沈计雪等到关了灯才哭,分明是不想自己知道,就算他是掩耳盗铃,自己也得给他留一点体面。
沈计雪哭得很克制,几乎听不到他的啜泣声,陈显只能感觉到肩头湿了好大一块,眼泪透过布料渗入了陈显的皮肤,好像酸楚顺着毛孔流入了陈显的身体,他很想伸手摸一摸沈计雪的脑袋。
良久,窗外的车声逐渐淡去,深夜里,一切都那么寂静,陈显微微侧头,沈计雪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借着月光,陈显看到了打湿的袖子,和挂在沈计雪睫毛上的未干的泪珠。
陈显也跟着难受,要是沈计雪在他面前号啕大哭出来,自己还能大方安慰他,沈计雪躲着哭,自己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根据沈计雪的身份证和派出所提供的地址,陈显很快便联系上了沈计雪老家的亲戚,不过对方一听是让他收尸的,骂了句“晦气”,火冒三丈地挂了电话。
吴别在一旁露出一个“我说没错吧”的表情,“我说了你不信,这下被骂了你相信了吧。”
被挂了电话陈显也不气馁,人家警察都叫不来的人,他也没想过自己一个电话对方就能给面子。
“既然这样,我买明天早上的票。”
这两者之间哪儿来的因果关系,吴别就没见过陈显这样的人,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的,劝是劝不住了,但是以陈显的性格,一个人过去肯定会吃亏,吴别一咬牙。
“我陪你一块儿。”
吴别中途下船已经够意思了,陈显还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家,“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还是在家等等,有船就赶紧上船吧。”
“哪儿来的船啊?单位的船都出去了,而且我报告都没写了。”吴别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陈显道,“等回来了你帮我写。”
既然吴别坚持,陈显也没有拒绝,他一拍吴别的肩膀,“行,我帮你。”
吴别不耐烦地拂开陈显的手,“你怎么跟那小瞎子说?”
“就跟他说得出船呗,说是短途,很快就回来。”
还说陈显老实呢,人不逼一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胡扯的,吴别冲陈显竖起了大拇指,“说假话越来越厉害了。”
“你就别挖苦我了。”陈显无奈地按住吴别的手,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过,“这都回来两三天了,我骗小沈说他爸爸会给他写信,信怎么都该到了的。”
怕被沈计雪听到,陈显和吴别商量事情都是找了借口出来商量的,此时两人正站在巷子口的小卖部门口。
吴别让老板拿了包烟,他撕开包装,从里面拿了一支给自己点上,叼着烟的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你谎话都说出去了,不得想方设法圆谎?”吴别跟老板要了纸笔,放到了烟柜上,“写吧。”
面对空白的信纸,陈显有些犯难,“我不知道沈良这个当爸爸会跟沈计雪说什么。”
“你没当过爹,总当过儿子吧,你想想你爸出门的时候,你最想他跟你说什么不就得了,而且沈计雪那小子听你的话,你随便跟他写点什么,他都会高兴的。”
从吴别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好听的时候,陈显没有搭理他,拿上纸笔,跟老板借了板凳,找到个角落写信去了。
等到吴别抽完烟,再回头时,看到了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还说陈显不会当爹呢,这不是无师自通?他看着文字头疼,也懒得看内容。
见陈显写完信,吴别顺手将烟头按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你回去吧,我去买明早的车票,你今晚把那小瞎子给哄好,明天我们一早就走。”
争取早去早回,早点将这个麻烦脱手。
为了做得真一点,陈显还买了邮票贴上,他也没跟吴别客气,揣上信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