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黑夜中无缘由的打骂,被关在陌生人家里时的恐惧,以及尖利的针头即将刺破皮肉的冰凉与闭眼时的认命。
还有父亲亲吻在自己侧颈时的茫然以及当时那一瞬间以为父亲还是喜欢自己的欣喜,一切的一切,如同喷射的活火山,熔岩滚滚裹挟着风刃如期而至。
赵束慌乱狂奔,他拼命避开那些属于孩童的面容,只找寻舅公的脸。和善的、慈爱的、关怀的、背着人群偷偷给他买奶茶的。
他发现几乎所有跟舅公有关的回忆都很美好,是他极其珍贵的来自长辈的幸福。
赵束不敢点开图片放大,他把胸膛紧紧压在大腿上,整个人折叠起来坐在沙发边缘,他想努力用自己的体温烤一烤自己。
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点开第一张图片,然后是第二张,然后是第三张手指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终于明白了赵启眼中的愤怒从何而来!!
赵束冲天的怒气在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荡然无存,像被破开一个大口子的水泥编织袋,青黑的灰土哗啦啦漏到地面,激起的只有扬灰。
那是一张手部特写,手掌上连接着三根完好的手指和两个新鲜的断面。
周身的寒意有如尖利的冰锥在他面前结成密不透风的网,刹那间一声令下集体收缩,而那冰刃则毫不留情把赵束扎了个对穿。
这是和他父亲赵强一模一样的手部结构。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下一秒直接给自己订了最近一班飞芒市的机票,然后火速收拾东西。箱子收拾到一半,赵启的电话追来了。
“杨庆峰跟你说什么了?”,赵启声线生硬平直,开门见山问。
杨庆峰这边把照片发给赵束之后,越想越后怕,犹豫再三还是去跟赵启请罪,赵启当着众人面硬生生把国骂憋回去,转身开机联系弟弟。
“什么也没说,照片发我了”
赵启的电话一来,赵束就明白杨庆峰招了,索性实话实说。
他心中有无数问题,但是此刻都得不到解答,不重要了,他马上就回去了,到时候自会有人给他一个交代。
赵启神情肃穆,嗓音如同院子里的古树一样万年不动,“你想干什么?”
“我订完机票了,后天早上到家。”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后,赵启即使在众人面前还是没忍住拔高音调:“不许回来!”
赵束梗着脖子不说话,赵启都能想象出他现在的表情,跟小时候一样,虽然害怕但就是不服,一双大眼睛永远淬利地闪着光。
他不自觉软化,“你好好在北京治眼睛,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的病重要”。
“还有什么事!!!!人家都欺负到头顶了,还有什么更重要的!!!都死绝了才让我回去是不是!!!舅公到底怎么死的!!!!手是怎么回事!!!”
赵束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额角青筋暴起,对着话筒狂吼,把从早上到现在的所有恐惧与愤怒如同水库炸坝泄洪一般,一股脑冲给了他哥。
赵启单手撑着墙板勉强站直,挥手打散魏东询问的目光,和缓且坚定地说:“阿束,我知道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但是你现在知道得越多对你的恢复越不利,事已至此,我和东子会妥善处理的。”
脑部问题是最难治愈,即使医疗技术发展到今天,人类也只能窥探一二。赵束的病外在表达是视力,但实际上是脑神经的恢复。
每一次复查后,沈敬年都会把全部检查结果拍照发给赵启,每张单子上都明确强调近期不要受到刺激,不要有过大情绪波动,尽可能保持乐观心态。
而此时,赵束正在恢复的关键期,赵启万万不愿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都这个时候了,还t的恢复!!!!”赵束后脑嗡嗡直响,闭眼缓了一会儿接着说:“哥,你再不告诉我,我这就视频当着你的面戳瞎我自己。”
赵束甚至真的拿起了茶几上的剪刀,大拇指摩挲着刀尖,想象这东西扎爆眼球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
这边赵启被气得眼冒金星,他本就不是气血旺的,早上没吃饭就去了矿上,处理完事情后刚回来就被赵束这一气,顿时连手机都拿不稳。
手机“哐当”砸在地上,把对面的赵束吓一跳。
赵束听到一声巨响,以为是赵启倒了。他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对着话筒铆足劲喊:“哥!!!!!哥!!!!!!来人啊!!!!!”
“别喊了,你哥被你气晕过去了”,魏东实在看不下去,咬着后槽牙过来捡起手机。
看到魏东出现,赵束才缓过一口气,“东哥,我哥怎么样了?”
“手机摔了,你哥没事,小祖宗你可让你哥歇一会儿吧,等会儿我跟你细说”
“好,那我半小时后给你打电话”
魏东无奈看着赵启的手机以及手机主人灰白的脸色,除了叹气一时竟不知道该干什么。
半小时后,赵束扶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把手,坐在玄关给魏东打电话。
魏东此时正坐在赵启的床头,电话一响他哭笑不得抬手问怎么办。赵启简直要被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给逼疯了,在心里暗骂两句后接过这只烫手的手机。
“东哥!”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赵束的声音像爆了的水龙头一样喷溅而出。
“是我”,赵启短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