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鸿拿了餐巾给弟弟擦手,他细心温柔,儒雅谦逊,明明是在反驳黄老太爷,却没有咄咄逼人之态。
“嘉鸿说的深得我心。”在余嘉鸿边上的谢德元出声,他转头问黄越西,“越西,你可还记得来自暹罗的李春生、还有从上海来葛耀庆,尤其是葛耀庆,不顾妻子临产,追求其他女子。当时,我们夫妻还劝了他许久,奈何郎心如铁。”
黄越西被他提及,看向他祖父,又看向谢德元,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他和谢德元一起说葛耀庆不是东西,现在他只能顾左言他:“德元兄不是和太太鹣鲽情深吗?”
余嘉鸿疑惑了,谢德元有太太?他暗笑自己,上辈子这个醋吃得莫名其妙,以己推人,认为谢德元看应澜的眼光不像是平常的交情。
“我太太拿硕士学位比我还早一年。”谢德元笑,脸上满是温柔,“我无法理解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若是真是如此,天下不识字的懵懂妇人岂不是都是德妇?我太太在文学上面造诣我无法匹及,而她在机械上的天赋又不输于我。”
刚才余嘉鸿是别有想法,故意亲近谢德元,现在他的这一番话,却是进了他的心里,他惭愧,昨夜还有那等想法,谢德元对叶应澜定然也只是欣赏。
他举起杯子:“德元兄,敬你一杯。”
谢德元跟他碰杯。
黄老太爷看着跟谢德元捧杯的余嘉鸿,又看余老太爷,换了话题:“余老弟,最近与筹赈会走得很近啊?”
“国家存亡之际,尽我所能而已。现在南洋的华人谁不尽绵薄之力。不过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罢了。”余老太爷说的是真话,也是套话。
余嘉鸿听了脸上带了淡笑,他转头跟谢德元聊车子的事,谢德元告诉他,他刚刚回来确实想买一辆车,最近已经去两家洋行看过,买福特还是别克他还没决定,余嘉鸿跟他推荐了叶应澜经销的奥奇。没想到谢德元对奥奇有了解,他说想去看看。
本来吃过午饭,黄家留大家打牌,等下还有晚宴,余嘉鸿问:“德元兄,下午我叫上我太太一起去车行看看?”
“正合我意。”
却说叶应澜跟女眷吃饭,连黄家的亲戚都认为这个表小姐不知道哪儿得了余家大少奶奶的眼缘。
叶应澜非要跟表小姐坐一起,时不时跟表小姐聊天,说着自己初来南洋时候的不适应,有些话说到了这位宋如玉小姐的心坎里。
“我也是,纵然二姨疼我爱我,一家子待我如至亲,我夜里还是想家。可真的仔细想想,那还是我的家吗?”
“一样,说来好笑,我在书店看到一本《家》,就为了这个字把书翻烂了。”叶应澜说,“这两日看《马路天使》,看见上海的高楼和弄堂,一时间又勾起思乡之情,转念那栋没有妈妈的洋楼,也算不得家了。”
嘉莉故作震惊:“嫂嫂,家还能翻烂?你怎么翻的?我看你家里都好好的呀!”
“是巴金先生的《家》,就因为这个名,我看了一次又一次。”叶应澜说道。
嘉莉笑:“原来是这本书呀!我是看得让人冒火,里面那个觉新,他既然喜欢梅表妹,那就坚持己见娶梅表妹啊?家里给他订婚就订婚,家里让他娶别人就娶别人,最后梅也死了,瑞珏也死了。他痛苦难受,那不是活该吗?”
“这本书我看了好几次也看不进去。”黄家的大小姐黄新月插进来说。
叶应澜喝了一口汤:“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是越看越气,刚开始好希望梅表妹和他在一起,后面就觉得他吹萧再悲凉,都生不出一点怜惜来。”、
黄新月连连点头:“可不是吗?瑞珏那么好的一个人,最后死得那么惨。”
“钱梅芬如果不喜欢他,安安静静地守寡,也不会抑郁而亡。”嘉莉摇头说。
叶应澜不想冷落如玉表小姐,又转头问:“如玉,你可看过?”
如玉摇头,叶应澜说:“我那里有,我让人给你送来?这本书很好的,我们国文老师推荐看的。”
“不用麻烦余大嫂嫂了,我等下吃过饭就拿给表姐。”黄新月说道,“看到觉新陪着姨太太们打牌,我气得想要撕书,还有鸣凤跳湖,也好可怜。”
“后来我想,书里就是在告诉我们,任何一个女子嫁给觉新都不会有好下场,描述的是这种封建大家族的压抑。”余嘉莉跟黄新月说道。
“对对。”黄新月说道,“我看也是这种感觉,突然觉得这种大家族的长房长孙,每一代都这样吗?每一代长媳,也都跟瑞珏一样吗?好可怕。”
她说完,立马转头跟叶应澜说:“余大嫂嫂,对不起。”
“怎么会?你余大哥哥思想很新的。”
“那余大哥哥怎么就……”黄新月悄悄地问。
“新月。”黄太太低喝制止了新月的问题。
黄太太有些抱歉地看向余大太太,却见余大太太也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余大太太转头跟嘉莉说:“你们说的这本书,回家给我看看。”
余大太太着重强调了这本书,让黄太太也有些疑惑。
吃过饭,叶应澜正准备陪婆婆打牌,余嘉鹄跑了进来,跟她说:“大嫂嫂,哥哥认识了一个大哥哥,那个大哥哥要买车,他们要去车行,叫你一起去。”
大太太无奈笑:“嘉鸿这孩子,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去吧!”
“那我走了。”叶应澜跟黄家婆媳打了招呼。
“应澜,等下早点过来。”黄太太送她出门。
叶应澜点头:“好的。”
叶应澜走出去,见余嘉鸿陪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士在聊天。
余嘉鸿给她介绍:“这位是偕昌记的少头家谢德元先生,他对你们经销的奥奇车有兴趣。”
叶应澜脸上带着惊喜:“是吗?”
“嗯,福特更加流行一些,奥奇比较少见,但是我研究过他们的发动机和变速箱,驾驶起来动力应该更好。”谢德元说道。
叶应澜笑:“确实如此,它的发动机……”
叶应澜进车行这么久,对自家经销的车子自然是如数家珍。
谢德元以为余嘉鸿已经算是懂车了,没想到他太太还要精通。
余嘉鸿主动开车,叶应澜坐在副驾驶,转过头回答谢德元问的问题。
余嘉鸿请了这位上车,这位谢德元也很兴奋说:“余太太,你是我回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位能这么细致说车子性能的人。我去英国人开的洋行……”
那些洋行就是这样,反正他们的车在大街上开,你爱买不买呗!要是他们态度那么好,价格也好,那还有兴裕行生存空间吗?
“我们车行有好几个人,都听懂车子的。”叶应澜说道,“不过,听下来,您比我们还懂,我刚才说的话,倒像是班门弄斧了。”
“德元兄是帝国理工的机械硕士,他是吃这一行饭的,能不懂吗?”余嘉鸿说道。
“我自幼喜欢摆弄机械,刚好家父开了一家缝纫机厂。我学机械也算是学以致用吧?”他笑着说。
“那是。”
车子到了车行。这些天他们车行一直很热闹。
叶应澜不知道是他们广告的效果,还是说秀玉糕点的吸引力。
以前,有时候他们一整天都不会有客人,现在安顺他们都忙得来不及接待客人了,有时候连她都得出来顶一会儿。
三个伙计同时在忙活,这个客人就自己带吧?只是要陪客人试车?
茶水吧已经没有位子,余嘉鸿跟叶应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