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仙的不是,只说:“我们奶奶还如从前。”
池镜忽然“噗”一声笑出来,几人都朝他望去,他把那茶盅翻得嗑嗑响,“你们只管说你们的。”
翠华偏追着他问:“你又想什么坏呢?”
他摆出副无辜的神情,“我可是一句话没说。”
翠华撇了下嘴,赌气似的,转头又和玉漏调侃起来,“这还得了?你们凤大奶奶那脾气,再不说改改,一般亲戚故交迟早要给她得罪完了。我原不该说这些闲话,可我和她相识一场,到底也是为她好。”
玉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尴尬地立着。此刻倒恨不得俪仙在这里听见,依她的性子,还不把这池大奶奶骂个狗血喷头?
翠华见势无趣,又说两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打发她去了。后脚池镜也要走,翠华忙将他喊住,“你到底什么事?还没说呢!”
池镜三两句讲明来意,不待她回付,忙打帘子出去。出了院门,见玉漏抱着东西由个小丫头引着在前路上走。
他赶上去问:“是往二奶奶屋里去?”那丫头点头,他便说:“我正要过去,你回吧,我领着去。”
那丫头乐得躲懒,掉头回去了。玉漏只好跟着他走,料他未必真要到络娴那里去,多半是藉机和她说话,因为他们方才的话仿佛还未说完。
然而将完未完,欲断难断,刚刚好。
她自觉一种胜利,高兴着举目四望。这府里和凤家大不一样,有的是人照管那些花草树木,所以各处还是姹紫嫣红,绿浓翠深,一片千古青山,万年不败的繁荣。
池镜看见她眼睛里的澎湃,心思一动,故意指给她看,“等开春这一处还要种些花草树木,我们老太太嫌这里太空不好看。”
玉漏向那地方望去,是一处院墙底下,“瞧着地方虽不大,也要栽好些才能填得起来呢。”
“约莫几十株,一二百银子的事。”
玉漏心头大吓,哪费得了一二百银子?他们侯门之家根本不晓得底下的行市价钱,动则弄个什么小玩意也拿出几十银子来,说出来又是不以为意的口气。她低着头暗打算盘,越算越惊骇羡慕。
池镜瞟眼看她,不觉走到自己院前,又动了心思,道:“你在这里略站站,我进屋去取件东西。”
一时进院回房,在西暖阁寻见青竹,正和两个丫头摸骨牌,桌上堆着好些铜钱。池镜因走进去问:“你们有没有新裁的冬衣?还没上身的。”
有个丫头打趣,“三爷忽然问衣裳做什么?难不成要给我们裁新衣裳穿?”
池镜抓起把钱又哗啦啦往桌上丢,“不过是裁衣裳,明日一人给你们二两银子,只管去裁。只是眼下我等着新衣裳用,现裁是来不及了,你们若有穿不上的,找两身给我。”
青竹一面去找,一面好笑,“你急着要女人的衣裳做什么?难道你要扮个什么青衣花旦,趁过年也到戏台子上去讨老太太笑一笑不成?”
池镜坐下来等着,“是二嫂看她娘家的丫头穿得单薄可怜,要找几件衣裳给她穿,偏她房里的丫头们一时找不出新衣裳来,问了我,我想着来问问你们。”
青竹背身在箱笼内翻了半晌,转头说没有,“我的衣裳都是穿过好多回的,既是二奶奶娘家的人,倒不好给了。”
那个丫头倒去房中翻了件不爱穿的出来,“这是去年太太理库房时看见堆着些不用的料子,就叫人裁了衣裳赏我们。我一次也没穿过,你拿去给她好了。”
这时另有个丫头走来,听见在找衣裳,问了缘故,便问池镜:“三爷说的二奶奶娘家那丫头,是不是现在咱们院外头竹子底下站着的那个?”
池镜敷衍道:“是她,二嫂打发她跟着过来。”
这丫头便也去找翻箱倒柜找衣裳,“她的身量倒和我不差,我有件新做了没穿的,给她穿吧。看她出门走人户也穿得那样单薄,好不可怜的模样。”
一时得了两件,池镜也没看,只叫拿个包袱皮包起来,提着出去,塞进玉漏怀里。玉漏不知是什么,权当他使唤人使管了,也不理论,一路替他抱着。
春风扇(o三)
及至络娴院内,络娴并池贺台两口正在门前指挥着丫头贴春联。池镜过去喊了声“二哥”,那贺台调过身,一见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闲着没事,她非要我写副对联来贴。我说我写不好,不如请外头的相公们写,她不肯听。只得勉强写了一副在这里,真是出丑。”
玉漏把那副对子默读一遍,还真是平平。
池镜却说:“外头相公们写的对子不过都是些奉承恭维的话,全没意思。倒是二哥写的这两句虽用词寻常,却不失温馨和美之意。”
贺台笑道:“我晓得你是宽慰我。我自己有多少文墨自己心里还清楚。”
两人说着话,络娴瞥眼看见玉漏,乍惊乍喜,走来拉她,“你几时来的?可是太太打发你来送年礼?怎么倒与小叔走到一起了?”
池镜回头道:“她送礼去大嫂屋里,正巧我去撞见,就领着她一道过来。”
络娴谢了一声,见玉漏怀里抱着两包东西,问是什么。玉漏道:“这一件是给姑娘的,这一件是——”
话音未落,池镜扭过头来调侃,“那一件是她自己的,不知什么宝贝,抱了一路不舍得撒手。”
玉漏看他一眼,明白了这包东西是他给她的。不知是什么,她趁机摸摸,对络娴笑笑,“是穿的衣裳。”
池镜听出来她是收下了,也许是当着人不能说破,总之这时她无法推脱,只能承下他这个的情。他暗暗盘算着,和贺台两个自往小书房里头去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