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老太太放心,我身上不要紧,也没觉得哪里不自在的,不过是疲累点。”玉漏松懈下来,又问起前话:“老太太才刚说那一千八百两银子,是想作何打算呢?”
老太太十分体贴,不叫她布菜了,指她旁边坐下,“汪姨妈不是要回家去嚜,我想着那银子就叫她带回去,还是算芦笙的嫁妆。这时候人都没了,咱们还计较那些做什么?这想必也是你太太的意思。”
玉漏窥着她脸上和蔼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到底最会作样子的是她,前头那样大张旗鼓地捉贼,这时候又说不计较。想到此节,灵光一动,忽然明白为什么要放任流言蜚语判定燕太太是贼。只有这样,燕太太“寻短见”才寻得合情合理。
原来早就不打算给她命活了,难怪那天劝他们在娘家多住几日也不要紧,就是拣这个空子。
“你的意思呢?”
玉漏忙回神笑道:“到底还是老太太宽宏大量,不管那是库里的钱还是老爷当初留下的,老太太都不问了,我们还问什么?就给五妹妹带去吧,正好汪姨妈还在这里,当面点清楚给她抬了去,也不怕他们将来不认账。”
“嗳,我就是这样想。你太太当初也笨,要送银子不大大方方的送,半夜三更的抬去,将来汪家不认,吃亏的还不是她和芦笙。我当时也是想到这点,才给她拦了下来。”
要是燕太太还活着,又少不得要谢她一回了。她就是有这本事,做了对不起人的事,人家也迫不得已要谢她,她永远赢得面子上的胜利。
或者就是拿银子和燕太太达成的协定,只要她死,银子归了芦笙,将来芦笙也还是池家走出去的五小姐,池家仍会庇护她。她不得不去死,即便此刻不答应,将来老太太也还有整治她们母女的手段,倒是这样的条件还算优渥。
不过这些都是玉漏的猜测,她始终没能在老太太面上窥到真相。
银子还是给汪家抬了去,芦笙那日来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待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蘸着眼泪道:“你母亲屋里留下的那些人,要么是看着你长大的,要么是陪着你长大的,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就让她们跟着你去,我听你婆婆说,你们家里也正打算着买几个下人,这正好了。”
后头几间屋子蓦地空出来,老太太便叫来池镜吩咐,“往后你和你媳妇就搬到后头去住,前头那几间屋子,将来留给你儿子住。这孩子一生下来,又要添奶母丫头好些人,房子不大哪里行。”
玉漏推辞道:“孩子的事还没准呢。”
老太太看她一眼,向池镜皱起鼻子笑,“她不好意思了。要我的眼睛看,就是有了。”
池镜在旁陪笑道:“老太太的眼光自然毒辣,一看一个准。”
老太太笑着点头,“就是这回没有也没什么,早晚是要有的,房子早预备在那里也没什么不好,免得将来装潢起来麻烦。我看等后日送了殡,就把那屋子重新刷一遍,到底死过人的屋子晦气,里头的家具也不能使了,你们现今用着的那些家具搬到后头去。”
玉漏见她打定了主意,没好再推,只得应下来,心里却有点成了帮凶的感觉。
结同心(十二)
夜里狂风入帘,雷声大作 ,像有场暴雨要下,丫头们把门窗关好才各自去歇了。
关上窗又闷,电光在窗户上劈过,轰隆轰隆吵得人不得睡觉。玉漏在榻上摇着扇子,等着雨下下来。一会池镜从小书房里进来,见她在榻上发呆,走来问:“怎么不去床上睡着?”
“睡不着。几更了?”
“总有二更了。”他去换了个三头烛台来搁在炕桌上,“后日送殡,这两日来的客又多起来了,你还不早歇息,哪里有精神迎待?”
好像听说凤家一直没人来,玉漏想问又没问,放下纨扇呷了口茶,“今日老太太说叫咱们搬到后头去住,你怎么想?”
池镜吁着气歪倒在她旁边,胳膊枕到脑后去,“这样也好,后面那几间屋子比咱们前头这几间屋子都大,横竖父亲也不大回南京来。”
“后头刚死过人,你心里没什么?”
“像咱们这样的老宅子,哪间屋子没死过人?”
“可太太是吊死的。”
“怎么死都是死。”池镜伸出条胳膊掐她的腮,“你要是怕有什么屈死鬼,趁着和尚道士在这里,可以叫他们做场法事。或者请姑妈来念几遍经也使得。”
听这口气,好像他也疑心燕太太并不是存心寻死,但他不闻不问,那苍白的脸上的笑颜一样悠闲自在。老太太就是拿准了他们都会是这态度,所以才不怕他们知道。
她忽然对彼此有种无力和灰心,觉得他和自己身上都缺乏一股人情味,不明白是几时丧失的,还是生来就没有?不过就连汪姨妈和芦笙得了银子和那些下人也十分高兴,前头那几日分明哭得要断气的样子。思及此,低头笑起来。
“笑什么?”池镜因问。
玉漏轻轻摇头。终于听到雨辟里啪啦砸下来了,总算把那闷热的天打碎了,像放炮仗,光是声音就很壮观。下雨倒停了吹风和打雷,她把内窗外窗都打开,也犯不着再担心那洞门下有人进进出出的不方便。今日芦笙领着里头的下人回汪家去了,明日再来。
“姑妈今天听见芦笙要回去,送了她一副头面。”
池镜吭地笑了声,“是补偿么?”
玉漏不由得把腿放到榻上来,向他看着,“你也觉着太太的死不寻常?”
他用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刮蹭着她的脸,“这话你和我说说就罢了,别和别人说。”
“我知道。”她嗔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扣弄着那扇子。说出来也没有觉得好受点,仍是灰心,“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铁石心肠。”
使他忽然想到从前在南北两京往返,尤其是他还小的时节,奶母顾妈妈每回都要哭,哭完和人家
抱怨,“三哥越来越没良心,这次走都没回头看一眼。”
这些话如同一支多年前射出的箭,今时今日忽然射中他的心口。他有些鼻酸,那雨太大,屋檐外有水星子溅到他眼睛里。他坐起来,凑近了望着她笑,“那你就对我善良一点。我也对你善良一点。”
说起来像两个人相依为命,夫妻不就这么回事?玉漏把一只手贴去他脸上,摸到他坚硬的胡茬,“你最会趁火打劫了。”
两个人都笑了。
次日起来,又要忙着打点明日送殡的事,人手还是玉漏这头在调度,车马是由翠华在分派。翠华一看跟着去送的亲戚有不少,苦于马车不够,便叫兆林去四府里再借三辆车。
兆林懒着不肯动,推说:“我这里还有事呢,四府里的两位奶奶现就在咱们家,你不去和她们说,又劳我跑什么?”
翠华无法,只得横他一眼道:“就只你事情多。”
兆林也不全是躲懒,明日出殡,好些前头没赶上来吊唁的人今日也都赶来了,他自是忙着周旋。迎待这些人也是等级分明,官大的由他老子亲自去陪,官小的以及那些没有官爵在身的世家子弟是他和池镜奉陪,再一些不入流不起眼的,便打发给了志远。如今巴结他们比从前更甚,因为晟王的缘故。不过凤翔到今日也没来。
按说凤家池家的关系,就是里头再不好,面上也抹不开要来的。他没来,难道是因为他兄弟的案子不得空?还是已经查到他头上来了,所以要和池家彻底断绝关系?那上元县的县令听说前日给叫去刑部问话了,恐怕要把他供出来,毕竟从前没有过深交,也没受他们池家什么恩惠,就这一回分了他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