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程银、李堪这俩贼枭,笑道:“你等向谁请罪?”
“向魏公请罪。”
“错!”曹操伸手指杨阜、姜叙、尹奉等,“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你等该向他们请罪。”
是啊,宰了人家主子韦康,又杀了人家那么多家眷,还不该认个错?既来之则安之,程银跪爬两步向雍州诸将叩首:“大人不记小人过,兄弟给各位磕头……你们若气不过,可以宰我,但切莫再杀我们家眷。我们虽杀了你们家眷,恳请将心比心,饶了他们吧……”说着还掉了几滴眼泪。老婆儿女在后面闻听此言更齐放悲声,大人哭孩子闹,个个自缚如待宰鹅鸭,铁石心肠也瞧不下去啊。
“唉!”杨阜、姜叙相顾而谈——斩尽杀绝难消此恨!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等杀马超全家,他们又杀我等全家,如今我们再杀他们全家,这还有完吗?况且曹操做主,想杀也杀不了,卖个人情吧。
“既已如此当寻马超报仇。瞧在魏公面上你也不必多言。”赵昂一甩衣袖,不再追究了。
“这便好。”曹操传令尽数松绑,又见一人膀大腰圆甚是雄壮,跪伏于地不失骁勇之态,依稀面熟,“大汉可是马氏宿将庞令明?”
“正是某家。”庞德站了起来。
曹操一把抓住他手腕:“昔日渭水之事可还记得?”
庞德怎忘得了?当初曹操渡渭水,庞德随马超奇袭,险些要曹操老命;后来假意和谈,庞德又随马超在侧,几欲趁机取曹操性命,终因许褚在旁未得下手。今日听他旧事重提,庞德自知不免,索性把眼一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当真小觑了我。”曹操手托须髯,“孤用武一生,岂可害当世之勇士?我封你亭侯之爵,晋升立义将军,今后随中军效力吧。”
庞德呆了:“你、你要升我官,还给爵位?”
“不错。”曹操拍拍他肩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庞德没心机,脱口而出:“我兄长已投奔刘……”
“你是你,令兄是令兄,老夫信得过你,难道你反倒信不过自己?”
“这、这……”庞德无以表达唯有跪倒磕头——险些取他性命,他反给我官爵,这么信任我,还随中军效力前途无量;还想那个弃我而去的旧主子作何?后半辈子就报效此明主吧。
曹操只轻描淡写道:“将军不弃乃孤之万幸,何须如此?”转身而去——不用多说,他对这些鲁莽汉子的心思太了解啦!
李堪趋步向前:“启禀魏公,马超那厮的家眷也在。”
“嗯?”曹操面露狞笑,“领进中军帐,孤欲亲自处置,你等可带家眷居于各营,安排去吧……张公昆仲与阎先生随我来。”
张鲁兄弟与阎圃不知他要作何,无奈跟进大帐;孔桂也想跟来,却被曹操挥退。不多时李堪就把马超家眷带来了,却只一破衣烂衫的青年女子抱个娃儿——马家没人了,昔马腾、马休父子入京,因马超叛乱皆被曹操处死;剩下马超的一些远亲,在冀城又让梁宽、赵衢宰个干净。三百余口命丧黄泉,如今就剩小妾董氏,因相貌甚美马超带在身边幸免于难,生个儿子起名马秋,还不满三岁。
曹操默然不语闭目养神,待李堪退出,帐外文武散尽才睁开眼,冷笑道:“此女窈窕风骚啊……”
董氏战战兢兢,恐惧地盯着这又矮又凶的老家伙,忽然见他起身走来,心中害怕一不留神,孩子已被抢去。董氏连忙跪倒:“求求您!求求您还我孩儿……”
马秋吓得哇哇直哭,曹操却狞笑道:“你这女人好不识趣,此罪人之子不可留于世上,脱却你身乃是好事。阎先生!”
“在。”阎圃颤巍巍答应一声。
曹操满面春风:“我观此女颇有姿色,你也正值壮年,孤将她送你为妾,岂不风流?”
“这……”饶是阎圃神机妙算猜不着他还有这招——堂堂天师道长老夺人小妾,岂不污了名声?但又不敢不要,曹操就是嫌其名声太好要玷污一下。阎圃心若针扎,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点头。
“很好。”曹操抱着孩子踱了两步,突然不由分说往张鲁怀里一塞,“此儿交与张公处置。”
“给我?!”张鲁一愣,待要再言却见曹操已回归帅位,直勾勾盯着自己。
大帐内鸦雀无声,唯有董氏和孩子凄惨的哭声,所有人都意识到曹操的残忍。他明明说“此罪人之子不可留于世上”,又强塞到张鲁怀中,岂不是要张鲁亲手弄死马秋?
张鲁怀抱婴孩,好似冷水浇头浑身冰凉——天师理当乐善重生、抱朴守真,杀此孩童情何以堪?即便修仙升天多是虚言,慈善仁义也是虚言吗?今若杀此孩儿,三代修真何存?我天师道名声何存?可若不杀此儿曹孟德焉能放过我?
曹操紧盯着他,眼光越来越犀利,似要喷出火!
张鲁浑身战抖,仍不能决断,人人都捏把冷汗。他身后张卫大感不妙,二话不说抢步上前夺过婴孩,继而双手举起大头朝下,狠狠往地上一摔……
“噢!”董氏尖叫一声晕厥过去。
张卫躬身施礼:“此孽子死有余辜。”
“嗯。”曹操犀利的眼神渐渐柔和,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诺。”张卫、阎圃等如逢大赦,搀着战栗的张鲁,抱着晕去的女人,拖着孩童死尸一股脑儿涌了出去。
这结果曹操并不满意。在他看来张鲁还是太爱护羽毛了,爱名声就是有所图,有所图就是有野心!绝不能让这个野心勃勃能蛊惑人心的家伙存在下去,如果万户侯还不能买他个逆来顺受,就只能动屠刀了。但目前还不行,要收服全体教众,要再找机会……
正在他冥想之际,董昭与司马懿又来求见。司马懿一进帐便道:“凉州残部已降,正是入蜀大好时机。主公可曾听闻,张鲁逃遁时刘备曾派黄权前去迎接,幸而我方说客早到一步,否则不堪设想!伐成都万不可拖。”
曹操显得很不耐烦:“现在不想谈这个,你先退下。”
“诺。”司马懿无奈而出。
曹操望着他背影,心里想的完全是别的事——这小子似乎与子桓过从甚密,可又若即若离。
司马懿渐渐走远,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曹操正看自己,不禁回过头看了一眼,抱以恭顺微笑。
曹操一见越发心疑——这小子回头的姿势怎这样?身子不动,头却转向后看,这不是鹰视狼顾之态吗?莫非此人真的其心不堪?嗯,想泄密之事他有掺和,即便不怨他,在两府之间传闲话也不是好东西,固然他兄长端雅正派、他兄弟憨厚直率,却难保他没什么幸进之心,无论如何该敲打敲打……
董昭甚是恭顺,见他半晌无言也不说话,直到司马懿步出辕门再望不见,才上前施礼。
“公仁又有何事?”
董昭微笑道:“主公定汉中,合肥又挫孙权,扬威天下。即便……”压低了声音,“即便不为天子,爵位似乎也该再升一升了。”
“我现在也不想谈这个。”曹操实在累了,手臂的麻木感也越来越强,却没有似轰司马懿那样把他轰走,只歪歪身子,“不过你既然提起,坐下慢慢说吧……仲康传令,孤有机要之事,任何人不得进帐!”
“诺。”许褚生硬地答应一声,将帐帘垂下,手执阴森森的铁矛挡在了门前……
得陇望蜀
刘备平定西蜀已一年,但蜀地局势仍不乐观,甚至可说焦头烂额。
想一年前兵入成都何等风光?刘备辗转半生寄人篱下,直到那一刻他才终于有了些安全感,终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