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直的力气都没有,拉她到一旁时,从她袖口里落出尖锐的点翠簪子,他心头一惊,沉声问:“你藏在袖口里做什么?”
岚琪委屈至极,哭着道:“太后把我关起来,不让我看孩子。”
玄烨不顾太医、宫女都在眼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冰冷的铠甲让岚琪浑身一颤,清醒地意识到皇帝正抱着自己,耳畔更有他最温柔的话语呵护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我知道你一定会慌乱,所以无论如何我要赶回来。便是小宸儿就此去了,我也要见她一面。还有你,我怕你会跟着女儿一起去。”
有了依靠,岚琪死死支撑自己的信念顿时散了,仿佛连挺直腰背的脊梁都被抽去,在玄烨怀里绵软如缎,一切依旧如梦幻般,可她被抱着轻轻放到一旁坐下,丈夫的面容真真实实地在眼前,正含笑说着:“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吃顿饭,养足了气力再来照顾孩子。朕还有些精神,陪她一会儿。朕不会把你关起来,这么多天了,要染上早染上了,是不是?”
岚琪点头,完全没有了身为母亲的强大气势,想想自己还没被关起来的那几天,整个永和宫上下慌乱,全靠她一人支撑,现在玄烨一出现,她竟然只会掉眼泪。
那边太医赶来伏地禀告,语带欣喜地说:“公主玉体正在康复,昨晚还急转直下,臣等都以为熬不过去了,今天实在是喜从天降,必定是皇上龙御归来,帝王气盛。”
玄烨不屑地一笑,吩咐他们:“好听的话朕不稀罕,早些让公主康复,朕赏你族人三世免死金牌。”
太医大惊,伏地连连叩首。玄烨则搀扶岚琪起来,送她到门前,淡定从容地说着:“照着朕说的去做,你若不听话,朕也只能把你关起来。”
边上环春、绿珠已赶来将主子簇拥着走,这些天,太后为了防止她们偷偷把岚琪放出去看孩子,也不让她们近身伺候,主仆分开好些天,两边都惦记着,现在总算好了。几人赶紧把娘娘送回屋子里,有她们贴心的照顾,一切事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当岚琪洗漱干净倒在床上时,在玄烨给予的安心和汤药的作用下,还有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了十来天,这一觉酣甜深沉,等她恍然醒来时,竟已是当日的深夜。
环春听见动静,掌着蜡烛进来,伏在榻边说:“皇上吩咐过,您若醒了,让您继续躺着歇息,明儿一早再去看公主。”
岚琪虚弱地问:“小宸儿还好吗?”
环春欢喜地点头:“公主夜里吃了半碗粥呢,太医说能进食更加是要好了,皇上是出过痘疹的,皇上照顾着不会有事,让您放心。”
岚琪的心回到肚子里,但想起玄烨,似自言自语着:“可是他怎么回来了?”
环春却道:“娘娘,皇上回銮是秘密,永和宫里的人都要缄口。今天一清早回来的,当时出来伺候的人不多,看到的不多,而梁公公已经过来打点了,那些本就不是我们宫里的人,他都给打发了。反正是叮嘱我们,暂时不能对外说,皇上可能过几天还要回去,咱们宫里的人,有奴婢看着您放心。”
“果然是这样,等我见了他再问细的事。”岚琪翻过身,自己盖好了锦被,长长地舒口气,“我这才是活过来了,要没有他,再没有孩子,我怎么办?”
环春静静地听主子呢喃了几声,见她似乎努力地要睡过去,便熄灭了蜡烛出来,看到梁公公手底下的人往公主屋子里送吃的。既然那边是梁总管派人盯着,她就不过去了。
而绿珠本以为娘娘醒了要进膳,特地端了鸡汤来。环春却说又睡下了,让她们也都去休息。绿珠感慨:“幸好万岁爷来了,不然咱们永和宫真是要完了。主子哪里还经得起再失去一个孩子?这一次公主若是殁了,娘娘恐怕也活不了了,现在这样也是咱们的福气。”
子夜过后,公主那儿也熄灯了,皇帝似乎就睡在公主屋子里的榻上。梁公公跟环春说,当年皇上在乾清宫照顾太子出痘时,也是这样衣不解带地守在孩子身边。那会儿他还是跟着李公公的徒弟,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皇上会为了照顾一个公主,千里迢迢从战场赶回来。
也许战争真的不严峻,也许他已经距离京城很近,但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皇帝为了一个女儿撂下八旗大军匿行回宫,这是谁也无法想象的事。可是在永和宫,在德妃娘娘身上,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梁公公他们竟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环春则多嘴问:“听说太子没有向前线禀告公主出痘的事,难道是梁公公您送的消息?”
梁总管示意环春别多嘴,只笑一声:“咱们就是个当差的。”
隔天清晨,岚琪精神饱满地起了身,将自己打扮整齐,再饱餐一顿,等出门时已然容光焕发,只是脚底还有些虚浮,慢悠悠来看女儿时,他们父女俩正在说话。年幼的孩子有很强的生命力,昨天一眼看去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今天已经能睁大眼睛,双眸明亮,欢喜地发出笑声了。
岚琪走进门,正听见女儿说:“皇阿玛,我是不是要变成麻脸儿,以后不能像额娘那样好看了?”
玄烨却拿起孩子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他年幼出痘留下的疤痕,温柔地哄着闺女:“结疤的时候,让额娘把你的手捆起来,再痒也不能挠,实在忍不住了,留下一点点疤痕,那就和阿玛一样了。你摸摸阿玛的脸,哥哥姐姐里,可没几个能和阿玛一样的,所以阿玛最疼小宸儿。”
闺女却咯咯笑着:“我才不要和皇阿玛一样呢,我要有和额娘还有姐姐一样滑滑的脸。”
岚琪站在门前听,她上一次听见女儿的声音,是梦里温宸喊额娘,一面喊着一面就跟着胤祚走,她急得哭醒,却被关在屋子里,连看一眼孩子都难。现在听见父女这样说话,只觉得若还是梦,那就让自己睡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但这不是梦,玄烨很快就察觉到她在门前,招手示意她过来,把抱着女儿的位置让给了她。软软的、温热的小家伙抱进怀里,即便她身上依旧满目疮痍,仍可感受到孩子生命的气息。温宸一见额娘就撒娇,之前那一声声催得肝肠寸断的额娘,此刻听来却满是生的希望。
“你陪着孩子,朕要去歇一歇。过了今晚,温宸若没大碍,朕明日一早就要走,后面的日子,你好好照顾孩子,等朕回来。”
玄烨面色镇定,一切都在心里,没有因为女儿的病弱和岚琪的委屈而慌乱,从他得到消息,决定快马回京起,所有的事都算计好了,哪怕是回来送女儿最后一程,送走了孩子,他还是会再回前线。毕竟此番行为是给永和宫招恨的事,即便可能瞒不住,也不能太张扬地让所有人都知道。
只要在他这儿,根本没这件事,那旁人要怎么传,他都不会动摇。
岚琪没有纠缠多问,立时就请玄烨好好去休息,自己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等玄烨傍晚时分再来时,他身上的疲倦沧桑也散了好些。而温宸,即便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也少有这样阿玛、额娘都陪在身边的日子,此时也就更加娇滴滴的,惹人怜爱。一家三口又安然地度过一晚,太医终于说公主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康复指日可待。
而这时候,岚琪就该送玄烨重新离去。她亲手为他穿上护身的铠甲,金灿灿、冰凉的甲衣坚硬沉重,岚琪心中暗暗祈祷这铠甲保护玄烨周全,皇帝却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地与她说:“等朕绞了噶尔丹的首级,就回来看你和孩子。结痂的时候你不能心软,把她的手脚捆起来,熬过那几天就好了,若是让她乱挠,将来可就不漂亮了。”
岚琪一一答应,一路无声地送玄烨到门前。外头已有内侍卫准备好一切,皇帝怎么来的又会怎么离开。而各宫因为避痘极少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