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啊!至少这几个月给我听话,别一转身又原形毕露。你可是大姑娘了,再犯错叫额娘罚你,自己都没脸没皮。”岚琪缓过神,又是慈爱温和的母亲,与温宪一道坐在小宸儿榻边,指着她脸颊上最后几颗痘疮说,“等妹妹面上光洁了,额娘把念佟接来和你们玩几天,才出生的小侄儿可不行,等他能走路了再说。”
当着妹妹的面,温宪没说什么,可她毕竟是大孩子,宁寿宫里难免有嘴碎的人。离了妹妹后,温宪就告诉母亲,宁寿宫里的嬷嬷说,四福晋指不定怎么嫌弃她们姐妹,毕竟差点儿害她也染了痘疹。她忧心忡忡地问额娘:“将来我们是不是一直都不能去四哥府里玩耍了?”
岚琪觉得有些话说清楚了才好,索性认真地说:“本来你们总出宫,就是坏规矩的事。你小时候不懂事,仗着皇祖母疼爱,没人计较,可现在长大了,皇祖母可以继续疼你,你却不能继续不懂事。额娘希望你们往后别时不时去四哥府里,几时府里有喜事,大家都去的日子玩一玩不打紧,平日里别再去。要是觉得紫禁城里住得闷,缠皇阿玛带你们出游,那才有意思呢。”
也许是经历了妹妹的生死,温宪比从前肯听话多了,额娘这样说她立时就答应,还说妹妹那儿她来讲,摆出姐姐的架势说:“小宸儿就听我的话。”
中秋前夕,岚琪奉命到乾清宫陪玄烨进午膳。午膳后,玄烨听说苏麻喇嬷嬷那儿栽的花极好,想着许久没见嬷嬷,便想与岚琪一道去阿哥所走一走,正好消食。可两人并肩走出乾清宫,却见有太监引着一位大臣刚刚等在门前。梁公公那儿也愣了愣,慌忙想起皇帝定了午后接见大臣,他没来得及吩咐外头先别带人进来,就那么巧遇上了。
“臣湖广巡抚年遐龄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大臣一见圣驾,便伏地叩首。
岚琪听见自报家门,她也认不得是什么大臣,便稍稍朝后退了几步,想着自己是不是先告退的好,却听皇帝说:“这位是永和宫德妃娘娘。”
年遐龄再拜。岚琪端着尊贵颔首示意。玄烨则毫不见尴尬,让年遐龄起来后,笑着说:“怎么才做了五年封疆大吏,你就添了白发?朕记得你离京那年可是满头乌发。”
年遐龄忙道:“臣深受皇恩,日夜思念万岁,才添的白发。”
玄烨听了冲岚琪笑。岚琪虽然明白这溜须拍马的话委实太虚假,可大臣们不说几句心里就不自在,玄烨听得习惯,她也早不新鲜了。又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合适,给玄烨递过眼神,示意让她离开,皇帝却没理会,转过身问:“朕记得你前年上折子,说得了个女儿?”
年遐龄躬身应道:“臣以家中弄瓦之喜叨扰圣驾,很是惭愧。全因臣膝下无女,内子不惑之龄生下一女,臣实在高兴,忍不住禀告皇上,皆是皇上圣恩浩荡。”
玄烨笑道:“看样子,你们夫妻身体尚好,朕也不必愁把你派去湖广是吃苦了。”
年遐龄慌忙道:“皇上言重了。”
玄烨问:“你独自上京的?”
年遐龄应道:“内子说机会难得,十分想念族中故人,臣斗胆带妻儿一道入京了。”
皇帝则道:“罢了,今日朕找你来本也只是叙旧,与朝政无关,但这会儿朕要和德妃去宁寿宫见太后,你就先跪安吧。既然是朕爽约,总要赏赐你什么,明日宁寿宫里太后与众女眷享宴,让你的妻子带着女儿一道进宫来,德妃娘娘会替朕照应她们,你也不必谢朕,谢过德妃就好。”
年遐龄愣了愣,忙朝岚琪跪下叩首谢恩。岚琪见金口玉言不能改了,唯有笑道:“还请年夫人明日早些入宫,几位公主正缺令千金这般年纪的小妹妹一道玩耍。”
玄烨便不再说什么,领着岚琪离开。他们自然不是去宁寿宫看太后,而是转去阿哥所和苏麻喇嬷嬷说话。
这一边留下梁公公送年大人离宫。年遐龄和梁总管也算旧相识,他在京城做了二十几年的官,升内阁学士后,时常出入宫廷,此刻一路与梁公公往宫外去,说起这几年京城和宫里的事,梁公公笑道:“年夫人明日可要早些来,德妃娘娘最温柔宽厚,年大人今日倒是来得巧,竟遇上德妃娘娘,想必皇上也是随口一说,可这随口一说,缘分就结下了。”
年遐龄笑着道:“公公这话,老夫更加惶恐。德妃娘娘何等尊贵,就怕贱内在娘娘面前失礼,小女只有三岁还不懂事,我实在忐忑得很。”
梁总管笑道:“您怕什么呢?这是皇上的恩典,难道年大人就不想攀一门皇亲?”
年家世代官宦,算是明朝到如今仍旧能维持门庭风光的家族之一。但因汉臣侍候新主,面对蒙满宗室八旗贵族的排挤,汉臣大多低调谨慎,年遐龄亦是如此。做官几十年,全靠小心驶得万年船,此刻听梁总管说起攀附皇亲,不禁笑道:“犬子皆已婚配,何况我汉家臣子怎敢高攀皇上的金枝玉叶?”
梁公公笑道:“宫里还有阿哥、公主,是地地道道的汉家娘娘所生。如今皇族血脉都有了汉人血液,皇上满汉一家亲的宏愿可是身体力行地为天下人做表率呢!”
年遐龄忙道:“是是是,万岁仁厚。”接着又说,“可惜犬子皆已婚配,实在是……”
他话说一半,显然是想起什么来。家中玲珑可爱的三岁小女,是正室嫡出的千金,年遐龄老来得女,十分钟爱,他本就有意要为爱女未来配一家高门大户,若是如梁公公所说,将来的确有机会能攀附皇亲,于是笑意深深地看着梁总管道:“公公的意思是?”
梁公公轻扬拂尘,啧啧一笑:“年大人远在湖广,可也不能疏忽了对大小姐礼仪规矩的教养。奴才说话有所僭越,还请您见谅。”
年遐龄怎会觉得梁总管僭越,要说他们这些汉臣世家,能在蒙满大族中立足,得一席生存之地,真是极不容易。他的女儿若能和皇上攀上姻缘,年家往后几代人都能蒙荫庇。虽不知女儿何等福气,能攀上何等高贵的皇亲,但如今开始用心教导女儿,别让妻子乱给女儿指婚攀亲,还来得及。
而他们家在汉军旗,家中女儿本就不能随意婚配,可在梁公公点拨之前,他可没敢想将来能让女儿和皇帝搭上什么关系,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地位,总觉得不大可能。
但这次入京述职,同时有各地八旗子弟护送族中年轻女儿入京待选。他一路瞧着那些十三四岁花样年纪的女孩子,这会儿想,皇上近些年宠爱汉家女子,若是等上十一二年,就算把女儿婚配给皇帝,也不算太晚。这样一想,心中有了主意和憧憬,也为家族的未来铺了条路,心中欢喜,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暗暗塞给梁公公,面上堆笑说:“公公拿去买酒喝,若是有那一日,必然再谢公公提点之恩。”
这边厢,岚琪与玄烨在苏麻喇嬷嬷那儿赏花后,直接就在阿哥所门前散了。她一路散步回永和宫。如今德妃娘娘走在宫道上,无一处不规避让道。一样的路,从前她还是乌常在时,可不会这般风生水起。
世易时移,岚琪自己心中对待眼前的人和事也有了变化,对于旁人的尊敬,她已经习惯了。可若说为了自己,倒也未必,而是永和宫所出阿哥公主那么多,为了孩子们的骄傲和尊贵,她也要挺起腰杆儿。
且说此番选秀,皇帝似乎有意晋封后宫。佟妃在妃位上停留数年,她是要接替孝懿皇后成为六宫之首的人,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是该扶到贵妃之位,宫内总要有一个正经说了算的人,而岚琪如今对佟家另有了念想。
她本没有亲上加亲的想法,可是孩子们青梅竹马地长大,温宪三句不离舜安颜,小丫头自己可能还未开窍,但将来若为她指婚别家子弟,她就一定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