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小弘昀便算罢了。等太子妃换上干净衣裳再来,太后挽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连声道:“傻孩子,你万一有什么事,胤礽回来我如何向他交代?”
众人见太子妃脸色苍白,据说手臂上还擦伤了,小弘昀又哭哭啼啼地说是伯母把他抱上岸的,便都赞太子妃舍己救孩子,总算没有节外生枝,总算那一晃神把弘昀推下去的事,从此湮没在河流里了。
宁寿宫的热闹散了后,太后让岚琪把孙儿抱回永和宫照顾,毓溪领着弘晖寸步不离,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不敢放开。今天这事实在很蹊跷,幸好那会儿太后正搂着弘晖说话,她没跟了去,侧福晋面如菜色地跟在一旁,毓溪只有安抚她,“往后咱们家的孩子,还是自己玩儿吧。”
这话岚琪听见,没多说什么,亲自抱着惊魂不定的小弘昀,等太医再来看过后,才哄着他睡过去,看到孩子睡得安稳,总算安心几分。对儿媳妇们则道:“荣妃让你们带孩子过去拿西洋玩具,虽然我也赞成你们往后好好看着孩子们,可总不能在人前失礼,显得你们小气。你们一道带着孩子过去,别让弘晖、念佟离开自己眼前就好。”
毓溪和李侧福晋都不大情愿,但宫里的人情的确也逃不过,荣妃也是好心给她们一个台阶下。不然往后其他宫里的娘娘或阿哥、福晋都不敢邀请四贝勒府做什么了,那样才真正尴尬,显得他们家的孩子多金贵似的,毓庆宫里的小阿哥、小郡主们都没见被这样护着。
可是念佟却说她要和弟弟在一起,不肯跟了母亲去景阳宫,岚琪见小丫头眼皮沉重也是要犯困的模样,便就答应了。却没想到毓溪娘儿几个一走,小孙女却伏在自己肩头告诉祖母:“我看到婶婶把伯母推到水里去了。”
“婶婶?”岚琪皱眉头,落水的伯母自然是指太子妃了,那又是哪个婶婶推太子妃落水?
“八叔家的婶婶。”念佟清楚地告诉祖母,小姑娘已经是能分辨事情轻重的年纪,很懂事地说,“我觉得是大事情,不能随便讲。”她乖巧地问岚琪,自己没在太祖母面前说那件事,是不是不算撒谎骗人。
岚琪爱怜地搂着孙女,告诉她这事儿就她们祖孙俩知道便好,又劝念佟把这件事忘记,温柔地哄她:“兴许是你看错了呢,现在弘昀没事儿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岚琪怎么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事后悄悄把跟着小皇孙们去园子里摘花的人都问了一遍。果然当时是疏忽了,弘昀身边没人,永和宫那会儿跟去没几个人,孩子们多,一个晃神就错过了。他们很自责,岚琪则与太后一样,念着皇帝万寿,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但心中一直惦记着念佟那句话,夜里在宁寿宫用膳时,不经意地看了太子妃和八福晋一眼。后者依旧谈笑风生落落大方,可一向稳重的太子妃却着了魔似的,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之前的惊吓还没回过神,可岚琪已经不得不怀疑,太子妃是否另有心事。
那之后两天,也没见八福晋和太子妃有什么往来,只等后来要准备接驾,以及后宫里摆家宴的事,众妃与皇子、福晋聚在宁寿宫说话,散开时八福晋与其他妯娌自然地和太子妃走在一起。众人渐渐各自随母妃回殿阁,她们俩有一段路单独走着,八福晋才匆忙对太子妃解释:“那日的事,一直没能向您请罪,当时惊慌失措,臣妾也只能想到那个法子才能让您摆脱嫌疑,伤了娘娘玉体,还请您谅解。”
不料太子妃竟是一脸傲然冷漠,目光上扬,根本不看八福晋,口中冷冷地说:“什么事?本宫怎么不记得了,弟妹这是在说什么?”
几日的冷静,太子妃已经缓过神了,早料到八福晋会来向她解释,可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她有她的尊贵和骄傲,她不能为了一件根本没什么人看到真相的事往后授人以柄,不想一辈子在八福晋面前矮三分,她可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八福晋完全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这个态度,她暗下以为太子妃会感激她的相助,当日若非那样一闹腾,太子妃若不是同样从水里被捞出来,弘昀那孩子只要迷迷糊糊说一句他是被人推下去的,这事儿就没的收场了。而现在因为伯母和自己一道落水,又是被伯母抱上岸的,那孩子记忆错乱了,忘记了背后那一股推自己下水的力气,孩子到底年纪小,记不了那么多的事。
结果,太子妃竟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抹去了八福晋的好意,更掩盖了她自己的罪恶。
八福晋强忍住内心的怒意和尴尬,努力端着大方从容的笑,应着太子妃的话道:“没什么事儿,臣妾想着,太后娘娘那日点的戏码热闹,皇上回来大概也会喜欢。”
太子妃却道:“皇阿玛喜欢文戏,回銮后在乾清宫摆宴的戏码,已经定下了。”
“是。”
“没什么事儿了吧?”太子妃清冷地含笑问,见八福晋摇头,她心中一定,带着身边的人便扬长而去。
八福晋低垂着脑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唇边的笑容也渐渐扭曲,化作一抹带着恨意的不屑讥笑。抬起头望着太子妃的背影,朱唇微微嚅动着,极轻地自言自语:“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未来的皇后?”
而那场闹剧,并不曾传到回銮途中的皇帝跟前,一则怕皇帝担心,二则也是小事没必要宣扬,太后暗示岚琪也不要告诉皇帝,故而即便有书信往来,岚琪也只字未提。且因书信往来频繁,岚琪也担心路上出什么岔子,她和玄烨的书信只有风花雪月只有宫闱安宁,一点儿正经事也没有,哪怕被人半程动手脚,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至于皇帝,此番南下路程匆匆,虽说要续旧年南巡之路,但并非游山玩水,而是专门为了治黄淮河水南下。万寿当日更以“四海奠安,民生富庶”颁昭全国,此番黄淮河工大定,可保护流域百姓十数年不受灾害,了却皇帝多年夙愿,恰逢圣上五十寿诞,朗朗乾坤,盛世繁华。皇帝心情好,随扈百官自然高兴,连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这日将出山东境界,皇帝下令之后日夜兼程直奔京畿不再停留,太子来劝皇帝保重龙体,父子俩说了会儿话,正好永和宫的书信送到,太子刚刚退下,就见里头的人出来,说皇上找四贝勒。胤礽心中很不畅快,忍不住派人暗中留心皇帝和四阿哥说了什么话,后来听闻父子俩只是一道看了德妃娘娘送来的弘晖、弘昀写的寿字贺礼,再无其他。太子不禁暗中嘲笑,父亲果然是老了,开始耽于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彼时玄烨一面拿孙儿写的寿字给儿子看,一面笑道:“这几个字必然是你额娘握着他们的手写的,一笔一画都是你额娘的风骨,你那俩儿子写的字朕瞧过,几时这样端正过。弘昀便罢,弘晖不小了,你不能总放任他不长进,若是家塾不严谨,就送到宫里书房念书。”
胤禛自责,唯有推在妻子身上说:“毓溪溺爱弘晖,儿臣有时候插不上话,如今皇阿玛有示下,儿子往后说话也有底气了。”
玄烨睨他一眼,不过想想自己在岚琪面前说话也少几分底气,不怪儿子惧内,这种事夫妻间是情趣,拿出来说就丢脸了。干咳一声略过这件事,而后却问他:“这次南下治水,你学着什么了没有?”
胤禛如实道:“儿臣收获颇丰,但脑袋里塞了太多东西,一时乱了条理,还需要回京后慢慢消化。皇阿玛若是有兴趣,儿子正在拟文章,想整理记录此番经历,当作寿礼送给皇阿玛。”
玄烨笑:“你倒是便宜。”心内一转,又问,“你额娘可有与你通信。”
胤禛颔首:“额娘问过儿臣,皇阿玛可安好。”
玄烨眼神微亮,含笑再问:“她可问过你准备贺寿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