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对的,或许只有‘九窟世界’,才能容人性魂留驻。
眼前这些伥鬼,从前说不定也是来自于现实,被卷入‘九尾’与‘九首’演化世界中的活人。若这九山之中,只能容许活人身躯踏足的话,那‘邵道师’的肉壳,此时说不定已被塑化‘显神’,正被人‘送神上山’了——在现实之时,苏午分明看到‘阿福’的因果,临近一道裂缝,欲将爬出裂缝的邵道师因果再推入裂缝中去!
那般情景,与现实对应,说明邵道师的肉壳极可能正在被送上九山之上!
那邵道师的性灵今时莫非已被摄入‘九窟’之中?!
邵道师自有造化,未来将会首先容纳眼诡,更与容纳发诡的麻仙姑,联合压制住了‘三清之肠’的复苏!
其应当不至于死得这般潦草!
但是苏午涉入这段因果中,又为这段因果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
他未能见得邵道师真人之前,也不能断定对方就是安全无虞的!
“你等在此九山九窟之中,已经存活了多少岁月?”苏午又向那些诡奴出声问道,不等诡奴们回应,他随手一拂,先封住了九成九的诡奴意识,只留它们中的一个来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诡奴见苏午目光朝它看来,连忙回道:“我们已在九山九窟之中存活一万零四百余年了!”
“一万余年……”苏午看着在场众多诡奴,它们身上衣衫服饰看来似是汉晋时期人的装束,但它们只是寄附在‘九山’中的前人之尸身上的意识而已,它们本身并不一定就是汉晋时期生人,“你们是何时生人?”
“我们都是明时人,嘉靖时人!”
现实中,明嘉靖时至今不过二百余年而已。
‘九山九窟’之中却已经过去了万余年之久……
“你等为何能在‘九窟’之中存留意识?在那座‘坟山’附近死去之人,皆能在九窟之中存留意识,还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存留意识于九窟之中?”
“须得蒙‘九尾娘娘’选中,才能在九窟之中存留意识。
那些在坟山死去的人,就真的死了,绝无可能把意识留存在九窟中的。”那诡奴回道。
“你等只要送神上山一回,便能多活五百余年。
由此来看,你等至少已经送神上山二十多次了……”苏午淡淡出声。
那唯一能说话的诡奴,此下听得苏午平淡的言语,忽似想起了甚么一般,缩了缩脖子,未敢接着回话。
其实万余年来,它们送神上身不止二十余次。
有时一个五百年的周期内,九山之中甚至会有六七次出现大量的新庙。
如此来算,它们至今请神上山的次数,纵然没有百次,也至少有七八十余次了!
“你们可知道,自己每每送神上山一回,便相当于将一无辜之人拉扯入九山九窟之中,夺去了那人的性命?”
那诡奴彻底不再言语。
苏午迈步走出了那座大庙,他抬目看了看被灰雾遮掩的群山,身形倏忽化作一片昏黄的雾气,侵入灰雾之中,往群山间蔓延开去。
……
大庙内。
一个个借尸寄‘魂’的诡奴们站在墙根处、门口处,以及门外。
靠近神台周边的那些诡奴,此下尽化作了一具具腐烂的尸体,唯有这些距离神台较远的诡奴,暂时还未有倒下。
它们面面相觑一阵。
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能、能说话了?!”
“能说话了!”
“看来他是放过咱们了啊,被‘九尾娘娘’勒令去填坟,也比彻底死了好啊,这下还能捡回一条命,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咱们塑化神灵,也不是咱们自心本愿啊,都是被逼着做了这些事……”
“对对对!
咱们也不想害人,拉人下水的……”
这些诡奴们议论了一阵,其中忽然有个出声道:“那咱们这就去填坟吧?”
“走吧!”
“走吧!”
众诡奴闻声纷纷景从。
一群诡奴挤出了大庙正门,倏忽间化作一根根银灰色的狐毛,往群山上飘散而去——这时候,忽有一阵金色火焰蓬勃而起,点燃了这大片狐毛!
将之尽烧成灰烬!
——哪里有甚么‘九尾娘娘’下令?
更或者说,这些诡奴,本也是那‘九尾娘娘’的一部分罢了!
、塑像
灰雾遮掩之下,乱山伏延。
身在山中,往往不知此山之高。然若能化为云雾,乘游于天际,便能对群山的伏脉与高峰一览无余,在天上时,看地上的山,反而会觉得那群山变得渺小了许多。
此时,黯淡无光的天穹之中,一片金云如绸缎般穿过了层层灰雾。
金云遮盖下,‘九山’中,某座山脉的半山腰处,十余个人在山间艰难缓行。
这十余人簇拥着一尊等人高的神像,他们撑起纵横交错的四根粗木杠子,以四根木杠子托起了上方的神台,神台上端坐着一个留着羊角胡子,一身黑衫的道士塑像。
那道士塑像周身细节、五官面容都被塑化得徐徐如生,就跟真的一样。
甚至于,这道士的双眼珠儿还微微转动着——这就是个活人!
十余人动作僵硬地扛着‘神像’往山上走,‘他们’神色木然,肤色苍白,眼睛里也灰白一片,根本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这些人论及‘灵动程度’,却远远不及先前塑造苏午的那齐家上下所有诡奴,他们的数量也不如齐家人多。
当时围拢在苏午庙堂内外的齐家人,加起来足足三百余了。
今下这伙送神上山的人,却只有十余个。
‘道士塑像’坐在神台上,缓缓转动着脖颈,看着那些行尸走肉般抬着木杠的人,他眼神惊异,又转头四顾——雾气遮蔽下的山道两旁,已经堆积了不知多少尊神灵塑像,那些神灵塑像的体态、衣饰皆有种种不同。
它们的面孔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多数神灵塑像的面容、肤色已经逐渐干枯成灰白色,神像上涂刷的各种油彩也渐渐剥落了。
但也有少数神像的面容、肤色,还保持了部分的‘新鲜’。
新鲜的泥色,就像人肤色一样,栩栩如生,与周围灰白泥色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道士塑像’眼中流露沉思之色。
越往山上走,堆积的神像便愈来愈多了。
十余人扛着他走过半山腰的时候,道士塑像仰头朝前方看了看——前头已经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具神像,铺陈在山野之上!
有道金黄色的‘溪流’,从诸道山脉的最高峰上流淌而来,蜿蜒于十余人所处的这座小山前方,溪流里淌出的黄金河水,浸润了漫山遍野间铺陈的部分塑像,将那部分塑像也染成了金黄色。
前方,大抵就是自己此行的尽头了……
‘道士塑像’看着前方山野间随意散落的塑像,内心生出了某种预感。
他低头看向扛着自己的十余个人,想看看它们会最终把自己置于何处?自身被丢在山上之后,最终又会有怎样遭遇?
却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哭声传进他耳朵里。道士塑像闻声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就见雾气隐隐之间,具与他泥胎装束差不多的塑像被丢在山道的尽头,只不过,那些道士塑像未有戴冠,而其头上还戴了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