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庭轩一见他就跟见了苍蝇一样,浑身都不舒服,倒是梁庭远并没有这么大反应,浅笑一下叫了一声:“兄长。”
“谁是你兄长?”梁庭轩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道:“这醉仙居的档次什么时候变这么低了?连苍蝇也飞得进来。”
梁庭远对他的挖苦置若罔闻,维持着体面与一旁的潘慧和夏侯镜初打招呼,道:“潘侍郎,夏侯公子。”
梁庭远身子板正,跟梁庭轩那宽胖的身姿比起来好了不少,不愧是在御前当侍卫的人,潘慧暗自在心里头把人打量了遍,笑了笑,问:“梁大人不在宫里办差,怎么跑到醉仙居来了?”
梁庭远也笑,道:“今日不是我当差,闲来没事,也过来喝喝酒听听曲儿。”
夏侯镜初晃来晃去,眼看着就要倒下去,梁庭远贴心地提醒了一句:“将军府离这儿可有不近的路,夏侯公子喝这么多酒,行路可得注意些。”
“不劳梁大人费心,”夏侯镜初打了个酒嗝,憨笑道:“今日有潘兄在,我无所顾忌。”待梁庭轩一行人离开之后,梁庭远才走上二层的隔间,隔间里早已坐了一个人。
梁庭轩径直走过去,把身上披的薄衣脱下来扔到一旁,随后落座,笑道:“方才有事耽搁了,世子千万别见怪。”
“无事,”曹错靠着身后的扶椅,道:“我也才来而已。”
梁庭远朝一旁弹琴的妓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但那妓子像看不懂他的眼神一般,非但不走,反而弹得越发起劲。
梁庭远道:“你先下去,有事自会唤你。”
“我下哪儿去?”柳青云扶起琵琶,勾着眼睛笑,道:“我现在不光是醉仙居的头牌,还与世子有婚约,你如此使唤我不大合适吧。”
梁庭远狐疑地往曹错那边看了一眼,像是在求证这妓子话里的真假,他问:“这位是……”
曹错手指轻点着桌案,道:“你先下去歇着吧,我与梁侍卫有要事商谈。”
柳青云这才抱着琵琶起身,经过曹错时,那素青的衣袖抚过曹错肩膀,还带着一阵脂粉香气。
眼看着柳青云走出隔间,梁庭远才问:“莫非她就是向你抛绣球的那位?”
“随手接住的而已,”曹错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笑道:“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事传得这么快。”
“此事近来名动竟京,走在哪儿都听到有人在说,”梁庭远喝了点儿酒,道:“世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柳青云不过是个唱曲儿的妓子,你要是真有这意思,给她赎了身带回府上也未尝不可,或者纳她做妾也是可以的。”
“这是哪里话?我久在寒北,只想开疆拓土,无心酒楼风月事,”曹错道:“你在皇上跟前办差,许多差事别人不明白,你却明白,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事想问。”
梁庭远思索了几秒,道:“不知世子所问何事?”
“五年前皇上派你去查户部的实账,这五年你都不在竟京,可是查到了什么?”
“此事说来惭愧,辗转五年我记了不少的账,本想快马归来给皇上一个交代,可是快到竟京的时候账本儿却丢了,”梁庭远面色显然凝重了许多,道:“我本想直接回宫向皇上请罪退去御前侍卫一职,承蒙皇上厚恩没有责怪,我这才得以免了死罪。”
曹错扬了扬眉梢,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梁庭远,似乎想从他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这账本儿年都没丢,偏偏在他回竟京的途中丢了,此事未免过于巧合了些,若不是梁庭远故意把账本儿藏起来,那就只能是被别人半路截了。
敢在竟京截人的,放眼整个竟京城内都没有几个,除非是梁庭轩那样胆大包天的人。
因为五年前秋猎场上的事,诚宜帝本就与梁庭轩生了嫌隙,再加上户部的账目对不上,梁庭轩作为户部尚书自然是难辞其咎,潘慧与他是一丘之貉,梁庭远带回来的账本是悬在他们脑袋上的刀刃,要说是他们截了那也说得过去。
但是为何偏偏要在竟京截人,此番做法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坐实了梁庭轩的罪名吗?他何至于这般蠢笨?莫非当真是江湖上的劫匪所为?
曹错问:“你可曾记得账本儿是在什么地方丢的?”
“不记得了,”梁庭远道:“这账本儿重要非常,我一直随身携带,等赶到竟京的时候我再去看兜里的账本儿,竟变成了空白的一片,我所记下的每一笔账都没了。”
“那就是被掉包了,”曹错微微蹙起眉头,道:“你可得你回程的途中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怪事嘛……”梁庭远回忆了片刻,道:“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件,我在驿站歇脚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戴着斗笠的醉汉,此人极爱喝酒,那日在驿站里,他一口酒菜不吃,一顿饭的功夫,光是喝酒都喝了三壶,这么高的茶盏他一口就能喝完。”
“戴斗笠的醉汉?”曹错面露疑惑之色,道:“你可曾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他一直戴着斗笠,我看不清他的长相,”梁庭远继续道:“翌日离开驿站时,走得太急我和他在大门口撞了一下。”
曹错:“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被掉包了。”
“当时我只当他是个寻常醉汉,不知节制,也没多想,”梁庭远气愤地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水,道:“现在想来,他定是什么人派来跟着我的,目的就是从我身边把账本儿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