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徯秩浑似没听着,说:“俞夫人实在是辛苦了,要容忍您这么些陋习,若是我,只消照顾您几日便恨不得叫您曝尸荒野啊!”
宋诀陵见他总搬俞雪棠出来说事儿,摆了个冷面道:“嗳,什么话?从前咱俩也不是没有过快活日子”
“您有,我没有,同您在一块儿,我没有一日快活。”季徯秩正色道。
“这样么?”宋诀陵用个吊儿郎当调子说,“我彼时还以为侯爷是同我一块儿快活呢!”
季徯秩摇头,说:“以己度人这个毛病,二爷您得好好改一改。”
季徯秩见宋诀陵不说话,蓦地一怔,旋即笑起来——对啊,宋诀陵从来都不觉得自个儿有错,他这么一说,宋诀陵当然不乐意听。
他怎么能把这事儿忘了?
他于是拍了宋诀陵的肩起身,说:“二爷你看,我这人儿,总是僭越。”
季徯秩下楼去结饭钱,哪知江临言说他做东,便真不要他二人掏钱。季徯秩掀帘回去,说:
“账由师叔算尽了。”
宋诀陵问:“侯爷要走了吗?”
季徯秩点头:“该走了。——二爷今儿心情不错嘛,胃口真好。”
季徯秩拖着疲身入了宫,彼时魏盛熠正立在寝殿前等他。月光自九天抖落,帐子一般笼住了他,一如囚笼。
季徯秩顿步,问:“陛下明儿便要启程赴蘅秦了罢?”
魏盛熠招手让他站到自个儿身侧,说:“是,侯爷给朕说几句好听的,送朕上路罢!”
“都决定要上路了,还讨什么漂亮话呢?”季徯秩并不应下魏盛熠前言,只走近了说,“等您回来了,想要多少句我都同您说。”
魏盛熠摇头,只怔怔望月,说: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
赴秦关
季徯秩没陪着魏盛熠沐月太久,到走时也没为魏盛熠落下一滴眼泪。
魏盛熠拖着曳地的月白长袍行于宫闱当中,晃到丑时才绕回了寝殿。
许未焺歪在榻沿等他,唇抿着,因难捱困意,脑袋已耷拉下来,一下又一下地朝下点着,瞧来有丝不同寻常的可怜。
魏盛熠含住笑,伸手把许未焺的脸儿捧起来亲。他动情地亲吻许未焺的眉眼、鼻尖、唇角、面颊,末了总算把那人给折腾醒了。
许未焺艰难地舒开一只杏目,只轻轻嘟囔了一声困,又倚住魏盛熠想睡。魏盛熠将他搂进怀里,软语温温,手上却没饶他。
遮目,褪衣。
魏盛熠的长指熟稔地在许未焺的身子上拨捻,既痒又烫,将他逼得耐不住要逃。可魏盛熠一面将掌心覆在他的腹上,一面握住了他的腰枝,终叫他脱身不得。
烛火摇,两个冰凉的身子相贴纠缠。
许未焺的脸儿被魏盛熠压进软枕当中,嘴也被褥子堵住,连闷哼都无法连贯,更别提如同往日那般低吼出几句咒骂。
魏盛熠落齿于其后颈,妄图用那很快便会消散的东西填满自个儿心中的罅隙。他太贪婪,连那儿溢出的血也被他用舌卷去,只还不断虔诚地啄吻那伤口。
枕褥掩不住的喘息在晃动之间被卷入夏风当中,再沙沙落进褥子里,碎作了洋洋洒洒的骨灰。
纵然是烈夏,清晨的日光也依旧是那么淡而轻柔,可许未焺睁眼时,日光却已烈得很是灼人。
经了一夜颠鸾倒凤,这会儿未着衣的身子格外冰凉。许未焺如同往日那般要钻进魏盛熠的怀抱当中,却扑了个空。他睁眼,彼时魏盛熠却已不在榻上。
他蓦地清醒,只觉万丈厚布将自个儿裹住,叫他耳内嗡嗡,良久唯闻心跳震响。他焦急地开口,声音是昨潮泡涨的嘶哑:
“陛下呢?!”
候在榻沿的范拂缓缓应声:“回备身,陛下三个时辰前已启程赴秦。”
许未焺恍然大悟。
哦,原来那人改了主意,走时不再捎上他。
许未焺跪在榻上,什么也思考不了,便怔怔笑起来。一行泪就这么倏地滑落,又无声地融进被褥里。
他在为了什么而哭呢?
是因着自由复归,告别先前的苦难,告别魏盛熠那扭曲的爱意,喜极而泣吗?还是因着要告别故友,告别那痴情种,告别那自个儿真心栽培过的朗君,悲从中来呢?
他抹净泪,只弄清楚了一件事。
——他如今孑然一身。
此次赴秦恰在夏末,艳阳烤人再辅以舟车劳顿,真还没有多少贵人能消受,更别提魏盛熠那前辈子一回都没离过缱都的闲万岁。他虽勉强叫不适不显露于面,脸色却已透了好些难看的青紫。
人能熬,马却不能不歇息。魏盛熠趁着饮马之际下车养神,可其方下车便扶住道旁树呕秽不止。
他正难耐地锁紧眉头,一旁却伸来一条素净的巾帕。魏盛熠轻易不接过,先抬头瞥了那人一眼。
——宋诀陵。
四目相对,却是双双揭下了讨人欢喜的笑脸儿。魏盛熠面无表情地接来帕子,淡道:“多谢。”
宋诀陵将头微垂,恭顺地候在一旁。
魏盛熠蹙着眉半晌终于勉强压下了吐意,问他:“这帕子可是俞夫人绣的?”
宋诀陵直截了当地摇头,说:“雪棠她不通女红。这帕子不是什么重要的,陛下不必思虑着要还。——许千牛背身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