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威纳姆?一片充满幸福的福地!
原始社会还在以人的羁绊来维护族群团结,而威纳姆,作为先进的高等文明,早已摒弃这种野蛮且低效的方式。毋须再囿于人际关系网络的束缚,人人都自由而自尊地活着!
不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所有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就事论事。所有人都可以放心地将全部身心投入事业当中,全社会以超乎想象的高效运转,激情犯罪率近乎为0!
您是否向往威纳姆?是的!
可惜无从前往?是的!
但没关系,产自威纳姆的幸福零食同样充满令人欣喜的幸福,而且触手可得!仅需小小一块,无以言明的幸福就会充斥您的全身,让您感受到仿佛身处威纳姆般的幸福!
还在等什么?购买它,吃掉它!还想吃?那就再来一块!此产品无任何成瘾性」
“这就是你写的广告词?”市场部主管转动椅子,看向缩着脖子拘谨地站在一旁的年轻人。
“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像个照本宣科的历史课本,”主管锐评,“产品不够突出,再回去改改吧。”
“好的……”年轻人带着被打回来的第27版宣传方案,垂头丧气地离开主管办公室。
“03,正好你现在没事,替我订个午饭,和昨天的一样就行!”一名比他早入职几年的同事从显示器后探出头,眼睛不离屏幕,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指尖快要摩擦出火星子。
“好的。”
“03,我要去见客户,需要打印的文件我已经发给你了,你记得打出来整理好,交给主管。”另一名资深同事急匆匆拿上外套,提起装满资料的贵重金属箱小跑着出门。
“好的。”他还没答复完,前辈同事的背影就消失在视野中。
“啊,办公用品的补给到了,03,打印文件的时候可以顺道去行政部领一下吗?”
“好的。”
“顺便再下楼取个外卖!”
“还有我的,也一起拿上来吧!”
“还有我,我要一个楼下便利店里的三明治!”
他一一应下来,利用打印文件的20分钟空隙,先去买了三明治,又取了外卖和办公用品,在路上给同事订好饭,最后回来收走厚厚一摞纸质资料,小心翼翼地抱回市场部的办公区。
好不容易忙完同事们交给他的琐碎工作,他坐回到工位上,准备一边吃凉透了的午饭,一边想怎么做第28版方案。主管却从办公室里踱了出来,站在他们的工位面前,高声道:
“ss-3星的拓荒计划又有了新的进展,咱们部门要出个人前去支援。谁去?”
“我去不了。现在我手上的项目全都在最关键的时候,需要我盯着,时不时还有催得急的单子挤进来,我根本腾不出时间去开荒!”
“我也是。咱们部门不到十个人,却要管理几十颗行星的订单,本来人手就不足,这时候还要把人抽走……”
“毕竟本土市场基本已经饱和了,如果能以ss-3为切入点,打开低等文明的市场,你想想公司的市值能在现在的基础上翻多少倍?我都想象不出来!到时候公司称霸寰宇,咱们作为员工,工资和福利还能少得了吗!”
“咳、总之,这是公司乃至关乎整个文明的重大战略,大家想办法配合一下!”
“既然是支援工作,就让支援员工去吧。”一位员工插话道。
众人醍醐灌顶,“对啊,03什么工作都会一点,虽然不算很精通,但开荒正好需要他这种复合型人才!”
“大家都同意的话,我就往上报名单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主管低头看向悄悄摸摸凑到自己身前的年轻人。
“主管,给您文件。”
“哦、哦行,都继续工作吧。等下班以后,你就可以回去先收拾着行李了,启程的通知这两天就会下来。”
“好的。”
普通的一天,和昨天和前天没什么区别,可以通通折叠进名为“无聊的一生”的集合,即使是在走马灯里,也不会留下一帧的毫无记忆点的普通的一天,明亮的蔚蓝天际划过一道闪光,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长途迁跃胶囊悄无声息地抵达ss-3星,降落在这颗美丽星球的土地上。
“嗤——”舱门打开。
他还没出舱,就听见外边有人声传进他的耳朵:
“朋友!从总部来的朋友,你好!欢迎你来到ss-3分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粗糙的长筒牛仔裤,和一双边缘已经磨得变形,鞋面却洁白如新的帆布鞋。两条长裤管轮番抬起、落地,逐步靠近他,接着,一只手伸进有限的视野,手掌摊开,微微倾斜。
他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握了上去。是硬的。
诧异地抬起头,对面那张极度逼真的人类面孔做出友好的笑容:嘴部拉大,眼角的仿真皮肤上也实时挤出细纹,像极了一名有着热乎乎心脏的人类同族。
若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对方唯一的“破绽”就是面部的骨架棱角过于分明。但如果没有肢体接触,光看长相,任何人都只会觉得对方是个长相硬朗的同类。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新面孔了,而且还是从总部来的员工!我的中央处理器都开始发热了——我是说,我太激动了。请问怎么称呼?”
“我的社会编码的前四位是0003,智人,出生于3号卫星。部门里只有我一个是从3号卫星上来的,他们都叫我03。”
“你好你好,按照这样的逻辑,你可以叫我1024。”
“你好。”
1024非但不介意03的冷淡,还摆出一副怀念的表情,“很久没有采集到这种数据了,不产生任何人情往来、保持个体绝对独立的距离感,只在威纳姆才有的‘特产’。”
“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太过脆弱,且一旦毁坏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能完全抛开原始的人情羁绊,让每个人都自由且自尊地活着,也是威纳姆作为先进文明的优越性之一。书上是这样讲的。”
“可惜我的信息库已经被本地化了——用你们智人的话来说,就是‘耳濡目染’,或者叫‘习惯’。我待人接物的方式在你看来非常怪异和野蛮吧?”
“没关系,要想打开一个新的市场,就要尊重当地风俗,将自己的产品嵌入既有文明。主管说的。”
“你们主管真厉害。”1024肃然起敬。
“嗯,所以他能当上主管,而我只是个支援员工。”03稍稍气馁。
“巧了,朋友,我也是支援员工。可惜我那时候刚要调去总部工作,就被派来ss-3了。一转眼都过去……”他卡了下壳,“超出计算范围,总之很久了。”
03不解,“ss-3拓荒计划从提出到执行才不到一个工作月,你说你很早之前就到了,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跟我去到园区就明白了。”1024卖了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