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将宣布上个月的小测成绩。”
……
上台领卷的顺序也是名次的顺序,还未念出名时,苏珊娜半个屁股已经悄悄抬起。当然,第一名的确毫无意外,赫尔加念到的时候,这个金发女孩惊讶地“啊”一声,腼腆的笑笑,在全班的掌声中接过自己的试卷。
通常戈蒂的名字在倒数六七名,这次却提前,嗯……倒数第八九名左右……
赫尔加女士笑的温和,“进步了一些,下次继续努力。”
“谢谢您。”她接过试卷。
本节课过的飞快,赫尔加女士前脚刚离开,又从课室门口探回头,扶扶眼镜,
“噢对了,姑娘们,过几天,我们班会迎来一位新同学。”
戈蒂转笔的手一顿,迎上朝她投来的目光,当然只是一瞬,赫尔加女士离开后,课室立马炸开锅。
“上帝啊……怎么又有转校生?”
“这次又会是什么人啊……”
“不会又是混种人之类的……”
“啊…怎么老是有这种事……”
说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朝角落的座位瞥去。戈蒂换个方向,趴在桌子上继续闷头大睡。
只是,大家仍陶醉于有机会能为元首献花这样的光荣事迹,对素未谋面的转校生只给了三十秒的热度。苏珊娜成了女孩们众星拱月的对象,似乎她的名字已经印在选拔的结果单上。
“亲爱的……你头发可真好看……”
“最近妈妈在美容院买了一盏灯,听说每天把头发放在下边照一个小时,发色能变浅,还能变得顺滑,会更有光泽。”
“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我妈妈就买过类似的东西,昂贵的废物。”
“苏珊娜,要是我也像你这样就好了……真羡慕你……你的眼睛可真好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了亲爱的。”
“上帝……你们快别说了……听说竞争很激烈,这话让赫尔加女士听到估计该训我了!”
苏珊娜无奈的扶额,手一抬,把碎发撩到耳后,高挺的鼻尖翘出,睫毛像两把整齐的小刷子,与橱窗里的洋娃娃有的一拼。
这是个纯正的日耳曼女孩。有着标准的金色头发与一双标准天蓝色的眼睛。在帝国,这是绝对教科书级别的外貌,无论到哪家医院作鉴别检查,都无疑属于最优秀的那一类。
是的,鉴别检查。不仅是日耳曼人与犹太人的区别,日耳曼人与挪威人、瑞士人、法国人等等等等的区别,日耳曼人与日耳曼人内部也存在基因上的竞争。这是书上的原话,她可没瞎说。这套严谨的筛选标准涉及到发色、瞳色、三庭五眼、体格每个环节。虽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基因的好坏与外貌的化学关联在哪?
俾斯曼一家也曾让戈蒂对德国人产生过误解,然而还在南京时,西门子公司的拉贝叔叔便已经让她结束了这个错误认知——
噢,原来不是所有德国人都拥有金发碧眼。
实际上,浅棕、红棕、深棕这样的发色似乎更多,这本来并没什么,然而显然的,在帝国,拥有金头发蓝眼睛这一类人群通常被认为是最纯正的日耳曼人,当然,也是最聪明的。
“他们是帝国的精英。”报纸上这样说。
“他们拥有更出色的外表、更聪明的大脑以及更强健的体魄。”医生们这样说。
“ss军校越来越夸张了,有个家伙因为张了个钩子似的大鼻子被重新调查了家庭背景?到手的入学通知书就这么飞了,他们怀疑这家伙隐瞒了犹太基因!太惨了兄弟!天啊,幸好我张了个好鼻子!”瑞恩叔叔大喊大叫道。
“可是,如果是以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作为判断标准,那南京的凯特老师,噢,或许您还记得她?按这个标准,她很难说不是纯正的日耳曼血统,可她却是美国人。那么,她到底是美国人,还是德国人?”
“很显然,英国人也有金头发蓝眼睛,那么,他是英国人还是日耳曼人?如果金发蓝眼的日耳曼族要比普通人更聪明,更有领导力,那么,有人应当更合适最伟大的领袖,元首先生,这个位置……我是说,照这个标准…”她边说边去瞄男人的脸色。
当然,还有一句她没问,那就是莉娜的姐姐,作为一个犹太人,又该如何解释她的金发?显然大家并没有因此对她多加宽容。
机关枪似的发问让男人感到头疼。
他摸着她的头,问她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
但是戈蒂,她总是不依不饶。他也只好斟酌答案。
“嗯……这只是大家的一种说法,是否归属于德意志的人民,这很复杂……只是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更符合大家的审美。嗯?”
这样满意吗?
敷衍!她当然不满意!
“傻瓜,不必在意这些报道。”这种宣传通常只是为政治目的服务,根本不必细究。
“那么,报纸和收音机里说的,拥有金头发蓝眼睛,身高体重达到标准的人会更聪明,拥有更健康的体魄,你也觉得这是对的?”
“……”
“嗯?”
“……我认为不是。”
“嗯,我也认为。”
他笑了,“你也认为?”
“当然,”她站起来,挺了挺胸脯,“因为我就很聪明。”
他笑出声。
“笑什么呢?很好笑吗?”
他要出门,“没有,我很赞赏你的自信。”
戈蒂皱眉,“你讽刺我。”
“怎么会?真心实意的夸奖。”
“那我再问!”
“好吧……”好吧。
“你觉得黑色头发和金色头发哪个更漂亮?”
“都不错。”
“嗯?!”
“黑色、黑色……”他想也不想,举手投降,抓起外套夺门而出。
……
……
戈蒂浑浑噩噩地度过又一个星期一。放学时,鲁伯特的车子早已停在校门口,她等了会儿,等人散的差不多才走过去,敲敲车窗,惊醒了打盹的司机。
“噢抱歉小姐,下午好。”
戈蒂钻进后车厢,催他快走。然而这鬼天气废了好一会儿才发动引擎。车子驶离了一段路,戈蒂说,
“鲁伯特先生,麻烦您下次在对面的小巷那儿等我。噢对了,也别那么早来,谢谢。”
鲁伯特瞧一眼后视镜,
“嗯……今天实在是抱歉,小姐,您生气了吗?”他有些紧张,毕竟这是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戈蒂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冲,她抿抿唇,
“没有,您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车子停在校门口太引人注目,况且天气这么冷,来早了多冷。”
鲁伯特这才放松的笑起来,作为一个到柏林讨生活的乌克兰人,他很珍惜这份工作。
“哈!不冷不冷,我很抗冻~”说着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过下次我会谨记您要求的~”
“叫我戈蒂吧鲁伯特先生,也别用敬称。”
“噢小姐……那么请您……你也称呼我鲁伯特吧……”
“那么现在,我们是直接回家去吗?”
嗯……这几天还是要先乖乖回家。”
车子在雪地碾下一道乌黑的车轮印,穿过市政府大厅,两旁的红色党旗在雪天中红的刺目,越走道路越静,车子停下,一片雪花静静落在挡风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