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跟着叹口气道:“你年纪不过半百,何必倒行逆施呢?你看看老夫,即便是年过八旬,如今不还是稳坐钓鱼台,看天下云起云落,你说你啊,着什么急呢?
哦,老夫几乎忘记了,你李义府在搬迁盐亭之前,祖居瀛州饶阳,属于河北道博陵郡属下,于公于私,你都有帮助长孙氏的义务啊。
如今想想也是啊,谋算长孙氏的时候,你开始还算积极,后来却畏缩不前,看来,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有了退缩之心。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唐的官员,而是从心底里亲近河北地,至此,老夫就想不明白了,大唐对你不薄,陛下,皇后对你更是亲厚。你这是何苦来哉呢。”
李义府无声的大笑,还一头匍匐在地上,张嘴从墙壁上咬下一块冰凌,咬在嘴里冲着许敬宗继续呜呜的笑。
许敬宗叹息一声道:“为了报复陛下,黄河两岸的百姓何辜啊。”
李义府几口就把冰凌咬碎,咯吱,咯吱的嚼碎,吞下肚子,一张被冻得青嘘嘘的脸笑得灿烂,却跟鬼一般狰狞。
许敬宗一直看着李义府不做声,等了半天,见李义府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周兴上前试探一下鼻息,才发现这个人已经死了。
许敬宗从身上解下一件裘衣,颤颤巍巍的给李义府披上,然后就对周兴道:“李义府已经招认,是他当年行名义杀戮,实则卖放了长孙冲,同时,他还与赵州长孙氏余孽勾结,预备炸开黄河冰面,形成凌汛,以谋害陛下。”
周兴若有所思的对许敬宗道:“陛下一时仁慈,仅仅把李义府的三个儿子流放边疆,现在看来有所不妥,需要将这个贼人的家眷召回,重新审理一下,看看河北地到底有多少人还在跟他勾结,意图对陛下行不忍言之事。”
许敬宗笑道:“周司马心细如发,看事情鞭辟入里,老夫佩服,你看,老夫已经昏聩了,只觉得这李义府可怜,倒是忘记了他还有余罪未清。”
说完话,跟随许敬宗一起来的童子,就揭掉了原本被许敬宗披在李义府尸身上的裘衣,然后就搀扶着许敬宗离开了牢狱。
牢狱外边一轮白日悬挂在天上,虽然不暖和,却也明亮,至于被李义府误认的冬日水灾,并没有发生,地面上干燥的起皮,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冬日的雨雪太少了,明年开春恐怕不会有一个好的墒情用来种地。
许敬宗瞅着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如此看来,只要是出身于河北地的官员,都要倒霉了,最近,李绩老匹夫对老夫多有不敬,也不知道他这个出身山东曹州离狐的人,会不会被他山东氏族乡亲们侵染的变了心?”
李弘拿到许敬宗送来的消息之后,看的有些傻,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长孙冲的生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师父云初当年派遣殷二虎去办事的时候,他就在跟前,还主动出过一些不好的主意,他想不通,许敬宗这么聪明的人为何会出这么大的谬误,毕竟,当年长孙冲就在东宫被他庇护了五年之久。
怎么算,长孙冲逃亡这件事都赖不到李义府身上去。
云初看了许敬宗的消息之后,就对李弘道:“贴心吧?”
李弘点头道:“确实贴心。”
云初道:“太宗当年就是觉得被伺候的太贴心了,才一直不用他的。”
李弘笑道:“他也贴心不了几年了。”
云初笑道:“人家今年还从洛阳买了两个新罗婢,虽然没办法夜夜笙歌,听人说,天没有美人陪伴,人家就无心睡眠,是真正天赋禀的奇人啊。
这才是长寿的真正奥义所在。”
李弘悠然神往的道:“但愿弟子到了他这岁数,还能如此健壮。”
云初嘿嘿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
笑闹完毕了,李弘就对云初道:“师父,长孙冲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初摇头道:“应该不会,长孙冲逃亡的时候啊,已经是满头白发,老神仙说那是心力憔悴的症状,有损寿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孙冲甚至可能作古了。
这件事有可能是长孙冲的几个儿子干的,你这一次不会再对他们心软吧?”
李弘摇头道:“仅仅是他们想要谋害我父皇这一点,就不可能饶他。”
云初道:“我以为你会说,仅仅是他准备制造凌汛害死黄河两岸无数百姓这件事上,就不能放过他们呢。”
李弘摇头道:“这个时候多说父子之情,比说天下为公对我更好一些。”
云初道:“有时候也不要把利弊看的太重,你父皇就是你父皇,这一点谁都没办法否认,父子亲情是天生的,不要拿来作伐,顺其自然最好。”
李弘瞅着已经被冰封的黄河模型,再看看模型两边白花花的冰面,用脚在冰面上踩一踩道:“如果我们不查,这冰面下,应该有无数的冤魂。
这一次,孤已经在黄河两岸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不管是谁来害人,都要他有来无回。”
殷二虎送走了一拖再拖不愿意离开的薛长风,主上已经下了严令,薛长风如果还不能尽快前往幽州,将会派其余人等下幽州,取代薛长风。
在这种情况下,薛长风不得不单人独骑一路东进。
殷二虎就像一个多情的婆娘一般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婴送了薛长风足足十里地。
“我不会再跑回来的。”薛长风朝殷二虎招手大声道。
殷二虎将小女婴的脸遮盖住,大声的道:“你最好不要再回来,仔细我打断你的腿,见到贺兰敏之的时候替我问个好。”
“我不会见贺兰敏之的。”
“你一定会见到贺兰敏之,这就是你的宿命啊——”
薛长风小声骂一句脏话,就放下兜帽,被北风簇拥着一路向东。
绝情的鞭子
就在云初大军奉命东进的前一天,太子李弘抓住了一个叫做长孙延的年轻人,听此人自述乃是已故赵国公长孙无忌之长孙。
在动不动就有人冒充别人家后裔的大唐,人们是不相信这种骗人的鬼话的。
当然,太子李弘也不相信。
云初见过长孙延之后,确认这个人就是长孙冲的长子长孙延,不过,他嘴上也不承认这个人就是就是真正的长孙延。
“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等大帐里就剩下太子跟长孙延之后,云初颇有些唏嘘的道。
长孙延面无表情且一言不发。
云初敲击着桌子道:“长孙兄可好?”
长孙延见云初问起父亲,特意拱手回答道:“家父已经于两年前过世了。”
云初沉默片刻道:“可惜了。”
说完话,云初就走出了大帐,将场地留给李弘,长孙延这一对表兄弟。
云初瞅着忙碌拔营的将士们不怎么想说话,温柔却凑过来道:“等陛下龙驭宾天,皇后薨,长孙氏必定会被朝廷重新起用的。
陛下之所以要如此酷毒的对付赵国公,无非是因为赵公势力太大了,一旦赵公的势力被清除,即便是看在文德皇后的份上,重新被启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长孙延既然已经把谋反的事情坐实了,世上将再无长孙氏。”
云初摇头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比起日后委曲求全的继承一个无权无势的赵国公苟且度日,还不如爆发一次,至少能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温柔叹息一声道:“如今想起长孙冲的文采风流,宛若昨日。”
云初点点头道:“他可能是大唐最好的